忘了哪裡看到的,就是說勒卡雷的小說喜歡用雙主角的結構去展開故事。好像鏡子的內外,必然相映照又無法重合一樣(來賣弄化學名詞,這叫做enantiomer)。"摯友"裡面的沙夏和孟迪也是這樣的關係,一個是殖民地出生,在祖國之外的無家可歸,一個是在祖國裡不被接納、精神與父輩決裂的激進左翼青年。用了那麼長的篇幅講完他們的兒童與青年時代,那些激情滿溢、一見如故的情誼、一同被柏林警察eingebläut(打到鼻青臉腫頭破血流)的經驗與勳章,竟都是為了他們後來落魄之際被吸收成間諜而準備好的發酵基材。
劇情是根本不用猜就知道結局的,但是這個長而龐大的漸弱和衰敗還是因為前面美好的一切逐漸發酵變質而顯得特別驚心動魄。這故事最悲傷的並不是因為他們最後成了反美反法西斯恐怖分子,而是因為他們周圍最親密的人,竟然沒有一個理解他們。
假如收尾只是停在倒下的那一刻,這不過是兩個人的悲劇。但就是因為後面多了一大章流水帳似的記者報導,才會發現,人的記憶之可怖,不在於記憶了什麼,也不在於遺忘了什麼,而在於記憶本身曲折的各種彈性,使每個人口中說出的,都是不存在的故事。這故事因此成了每個世代徒勞無功的共通悲劇。
又,勒卡雷對德國文學各種典故信手拈來,讀他的書之前如果懂一點歌德席勒艾興朵夫或是赫賽,會很容易進入狀況。當然如果對左派運動、羅莎盧森堡有熟更好。